楊 雀
[編者按]雅各書1章27節:“在神我們的父面前,那清潔沒有玷污的虔誠,就是看顧在患難中的孤兒寡婦,並且保守自己不沾染世俗。”本文根據楊雀姐妹於2014年11月9日社會關懷主日學講課之錄音整理而成。
過去十一年,正像世界展望會有句話說:“我們跟貧窮人學習。”雖然,從世俗的眼光、世俗的想法,好像我們比貧窮人優勢,但是當我們真的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才發現我們從他們學習,我們的生命因此被豐富。
一、寮國
寮國(老撾)的一些部落,很多的孩子活不過五歲。那一天社區的義工煮了一鍋白米飯,就地取材炒了一個筍干;就這兩樣,對那些在餵食中心的一兩百個小孩來講,就是人間美味。我看到有個孩子,只要看到工作人員經過身旁,他就情不自禁站起來,雙手合十。因為地方不大,所以我看他幾乎每吃一口就站起來。那一幕讓我感觸良多,好像時光錯流,在我們的周圍,常看父母端著一碗飯,追著一個小祖宗餵,小祖宗吃一口飯了,你裡面也就跟他磕一下頭。真是養了多少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孩子。
我常問一個問題:“誰才是真正的貧窮人?”在美國很多人可能因為一些事情不如意,就跳樓自殺了。但那些窮困的地方,卻很少聽到他們有憂鬱症。
有個記者跟我們一起去,他在攝氏三十七、八度的高溫下,扛著二十幾公斤的攝影機,熱不可言,就從包包裡拿出一瓶可樂,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把瓶子順手放在一個茅草屋的角落邊。然後,我就看到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俯伏前進把那瓶可樂偷走了。我本來想他可能會躲在某個角落去享受他的戰掠品;但我沒想到那個孩子拿到可樂後,竟然往他家的茅草屋衝,原來他家裡還有五、六個兄弟姐妹。他交給爸爸,爸爸喝一口再交給媽媽,全部人傳了兩圈,那罐可樂還沒有喝完。你在那樣的貧窮地方,看到人的分享。
二、阿富汗
2004年,我特別把我們的兩個孩子帶去阿富汗,對他們來講是一次非常重要的生命教育。
那天到首都喀布爾以後,我們要飛到另外一個城市叫赫拉特。所有的飛機都老舊的不得了,老遠地就聽到螺旋槳的聲音,好像要解體的樣子。然後,我們看到難民營裡幾萬個孩子。那個地方,就是我們說的鳥不生蛋的地方,長不出植物,只有一所醫院;很多媽媽連滾帶爬,爬得皮破血流了,背著孩子到醫院門口外面等;臉上寫著:“我要活下去!”。和我們同去的醫生們,跟這些人也都是素昧生平,但是他們相信大家都是同一個地球村的弟兄姐妹,所以就拿出他們的休假,冒著生命危險,前來服事這一群人。
他們全國大概1800萬人口,卻有大概1100萬顆的地雷還沒有清除,大概每個人可以分到一顆。常看到影片上很多孩子受傷,都是不小心到草叢裡面要撿個東西,結果就遭到地雷爆炸。那個地方,看起來真的好像沒有盼望,福音隊也根本不可能進去;但是我到阿富汗以後,卻看到我們的Logo,就是一個伯利恆之星,一個十字架,就貼在各個醫療站裡面。
三、蒙古
有一年我到蒙古,探望我所領養的蒙古孩子;有一對夫妻同行。我對他們印象很深刻。他們剛到機場的時候非常嚴肅,毫無笑容。我們後來才慢慢了解到,原來不久前他們家唯一的六歲寶貝女兒,在他們社區游泳池不幸意外喪生。對他們來說,這是何等的錐心之痛!這樣的痛有些人走一年,走兩年,有些人可能要走三年,甚至走一輩子都走不出來。
但是當我們第五天到大戈壁的一個蒙古包,這對夫妻見到他們領養的孩子,先生腿上抱一個,太太腿上抱一個。五天來,他們第一次展露笑容。那時我們當場的人都哭了,因為我們看到了一幅因著愛彼此醫治的動人畫面。那個時候你已經搞不清楚誰在幫誰了。然後我們沿路走的時候,她先生又再認養了一個兒子。他們現在也都是我們的義工,他們沒有再生孩子。但是,很遠的地方就會聽到太太高興地跟我說:“楊姐!現在有兩女一男了!”我覺得這三個孩子給他們夫妻很大的安慰和幫助。我常常很感恩地跟他們夫婦說,謝謝你們,用生命教導了我們人生最重要的功課。
人世間什麼是福?什麼是禍?什麼是得?什麼是失?真的不在這個事件的本身,而在我們對這個事件回應的態度。人生都會有苦難,但是,一個不一樣的態度就可以把流淚谷轉化成喜樂泉。
那次,我們也到了蒙古的首都–烏蘭巴托,他們跟非常惡劣的環境在對抗。他們全年大概有半年在零下40度。一場雪災來,所有的牛羊驢駱駝不可能都拉到蒙古包裡面,所以就得每年從頭來過。在那裡只要看到一個垃圾桶,就會看到很多的孩子在那邊翻。那時才九月,他們晚上的溫度就到零度了;因為孩子的衣服都很單薄,他們必須要躲到城市的下水道,那地方有一些老舊的熱水管會噴一些熱氣,那孩子就抱在那邊取暖。
那一次我們去的時候,也下到那個地方去看看那些孩子怎麼生活。結果不到一分鐘,我們工作人員全部爬上來,每個人的眼眶都是紅的。因為我們發現很大的沼氣,根本沒辦法呼吸;心疼的是,我們連一分鐘都待不下的地方,那些孩子要經年累月在那個地方。
我們把孩子帶到我們的工作站–燈塔中心;給他們乾淨的食物,乾淨的水。資助人就是一個月35美金,就可以幫助一個孩子;所資助的其實很少,但是就真的可以讓一個孩子重新看到盼望,重新看到燈塔。
那天我們到燈塔中心去,我看到角落有一個孩子,穿著紅衣服,從脖子以下的皮膚是皺的,手是粘在一起的,我好奇地走了過去。我們的事工人員就告訴我說,在一個天寒地凍極冷的天氣裡,這孩子的媽媽喝了太多的馬奶酒,就醉了;剛好炕上煮了一鍋滾燙的熱水,那媽媽意識不太清楚的時候,把這個孩子推到滾燙的熱水裡,全身燙得爛兮兮。因為沒有醫療,媽媽也不知道怎麼辦,就把他丟到街頭。義工們把他撿回來,經過很長時間的復健。
我也是個媽媽,聽到這個孩子悲慘的遭遇,就情不自禁走到他身旁。當我抱住他的時候,他用一股很大的力量要把我推開,當下我眼淚就飆出來。家,原本應該是孩子安身立命的城堡,今天卻成為傷害他的地方,媽媽的手原本應該是照顧寶寶給他安慰的手,今天好像要成為置他於死地的凶手。這樣的一個孩子,怎麼可能再對人有信任?更何況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陌生人。
我知道這個孩子其實裡面在呼求愛,但是他因為受過傷,他不敢再期待。當你看到一些人張牙舞爪,好像要找你的麻煩,是因為他受過傷,要把自己防衛起來,就會像刺蝟一樣。如果我們可以照顧他那張牙舞爪的部分,就會看到他裡面那個哭泣,在求救的小孩,其實你把肩膀給他靠一靠,就可以真的給他看到盼望。所以我沒有讓那個孩子把我推開,反而把他抱得更緊,然後透過翻譯,我對他說:“孩子,我也是個媽媽,今天我代替你的媽媽跟你說對不起”,“孩子我愛你”。
我只講這兩句話,那個孩子就在我面前嚎啕大哭,大概哭了一個多鐘頭,我前面的衣服全部被他哭濕透了。後來我就跟他們的同工說,如果這個孩子沒有人認養,我要認養這個孩子。其實,在燈塔中心裡,每個孩子都有不同的故事。
只要我們付出一點點,就可以讓上帝的孩子有重新面對新生命的機會。
錄音整理:張應元
責任編輯:陳一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