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我的母親

許惠娟

今年9月底的一天早上，妹妹從中國打來長途電話說，母親自7月中昏迷入，住重症監護病房後，病情繼續惡化，一系列治療毫無效果。妹妹與我商量，母親的後事該如何辦理。回想母親大半生經歷艱辛，終於在晚年來美國探親時聽到了福音，接受了耶穌作個人的救主。既然母親從那時起已經成了上帝的兒女，我便平靜而明確地告訴妹妹，如果那一天到了，就按基督教的禮儀來辦。

母親於1935年10月出生在長沙城裡一個貧苦的人家。是長女，外婆以後又生了九個孩子，卻只有七姨媽和九舅舅活了下來。聽母親說，我有一個十姨，比我才大一歲，沒過三歲就得病去世了。母親年幼時因家裡貧窮，沒吃過一頓飽飯，更別說讀書了。從小幫家裡幹活，並照顧弟妹們。外公在建築工地打工挑磚頭，四十多歲時，一次不當心從腳手架上摔下來，成了終身殘廢。外婆患有心臓病，全家的生活重擔從此就落到我母親的身上。

母親勤勞能吃苦，樂於助人，曾在街道居委會工作。五十年代中，她被招到一個國防事業單位的招待所，做服務人員，並在那裡認識了我的父親。從那時起，她才有機會掃盲識字。那時，招待所住了一些來華援建的蘇聯專家，沒有多少文化的母親，居然在受訓中跟著學會了幾句俄語，非常受用。四十多年後，當年曾認識我父母親的蘇聯專家再度訪問中國，還專門來拜訪我父母，感謝他們當年的幫助和照顧。

五十年代末，父母因工作需要被調到了南昌，母親被安排去做總機電話接線員。十年文革期間，母親工作責任心強，被派到食堂去做班長。那些年，她起早摸黑，非常辛苦。七二年，母親正懷著我弟弟，仍然挺著大肚子，跟其他同事一樣照常工作。她就在那時得了高血壓，並伴隨終身。

文革期間，全國中學生參加大串連。我在廣東的堂姐，還有在廣西的表哥表姐都搭火車來南昌我家住過。雖然家境困窘，母親總是傾家裡所有來款待客人。有一個廣東老家遠房的表弟曾在南昌附近的向塘當兵，每逢節假日他都來我家，就為感受家的溫暖。我高中畢業時，趕上國家政策改變，每家可以選擇留一個子女在父母身邊而不去農村，母親說就讓我留下來。後來我離開家去了外地當工人，母親省下錢為我織了件純羊毛的絨衣。1977年，國家恢復高考，母親就託人幫助收集高考複習資料，甚至手抄材料。感謝神，我有幸成了恢復高考後的第一批大學生。母親送我上大學時對我說，這下好，從你工作離開家後，越走越遠了。真的，我後來居然跑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國。

我和先生結婚多年沒有孩子。當我終於在高齡懷孕時，我父母不辭辛勞，帶病遠度重洋，來照顧我和剛出生的大兒子。後來小兒子出生後，父母曾兩年內四度長途跋涉去北京的美國領館辦理簽證。因諸事煩勞，當簽證辦成之時，母親的血壓變得很不正常。因著愛，母親依然同父親於1999年9月啟程來美國。不幸的是，她終於在美國病倒了。她語言不通，半身不遂，心裡十分害怕。我當時也因急症住院，家裡原先聘請的保姆，是基督徒，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主動來到醫院幫忙照顧我母親。

保姆在我父母到來之前，幫助了我們看孩子，也常常向我們傳福音。那時我們根本聽不進去，還挺反感。後來母親出院了，但她心情一直非常低沉。那時教會的李師母和羅伯伯幾度來我家探訪，安慰我母親和家人，並向我們全家傳福音。父親和先生很快就接受福音信了主。

幾個月後，我父母準備回國。母親對我說：“信耶穌吧，這是後半生的真正依靠”。

路加福音十一章第13節說：“你們雖然不好，尚且知道拿好東西給兒女。何況天父，豈不更將聖靈給求他的人嗎？”媽媽一生無論是貧困，還是經濟寬裕，總是將最好的給我和我的弟妹們以及其他有需要的人。母親雖在晚年病倒了，但卻遇見了永恆的主，得到了永生的盼望，從此她生命的意義不再一樣。

母親回去後，因血壓極不正常，在醫院住了一個月之久。有一天，忽然有一位素昧平生的基督徒姐妹到醫院探訪她，給她帶去很大的安慰。出院後，父母常常一大早趕著去教會聚會，非常喜樂地聆聽神的話語。2002年，父母雙雙受洗，歸入主的名下，母親還把他們受洗的照片拿給我看，並經常為我們和其他親友們禱告。

兩年前，母親被珍斷結腸癌。從診斷到手術，家人都沒有告訴她實情，直到後來單位報銷醫療費用需要她簽字時，才告訴了她。母親很堅強，沒有怨天尤人，反倒安慰家人。她能自己做的事，決不麻煩他人，照樣行走上下四層樓，出門購物辦事。先生說，近些年來每次他回國停留我家，母親都要陪他出門走走。已往每年我都回國探父母，同他們住兩星期左右。2015年春節前後，我利用假期回南昌與父母同住了五星期。那時，母親的身體已經非常瘦弱，很少出門下樓。她平靜地對我說，她快要去見主的面了。

今年七月中，母親突然急診住進重症加護病房，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我從妹妹的電話裡得知消息後，趕緊買了次日的機票直奔南昌。兩天后，我來到母親身邊，她已處於昏迷狀態。因為病房裡住了六個重症病人，我只能在有限的探訪時間內輕輕為她禱告、讀經文和唱詩。偶爾她會眨眨眼，流眼淚，但已經沒有交流。兩個星期中，母親病情不斷惡化。這期間，我也找機會和尚未信主的弟弟妹妹談論基督徒的生死觀，讓他們了解什麼是基督徒更看重的生命，相信耶穌基督，就得著永遠的生命。

兩個多月來，醫生和我弟妹們都盡了最大努力，但是母親還是到了彌留之際。雖然父母因年老體弱，已有幾年沒有去教會參加聚會，當妹妹詢問我該如何處理母親的後事時，我還是建議她去請當地曾為父母施洗的教會的牧師來為母親做一個禱告。感謝主！那間教會的牧師不但差同工來為母親做了禱告，而且還在三天內幫助安排了全部追思禮及葬禮。上帝的慈愛真是長闊高深，遠超出我們所求所想，上帝的恩典豐豐富富夠我們享用！

妹妹告訴我，母親臨終時面部表情很平靜，很安詳。弟弟說，媽媽的墓碑上有一個天使的圖案。是的，母親終於歇了地上的勞苦，回到天家，永遠安息在天父的懷裡。在那裡，再沒有眼淚，沒有痛苦，沒有悲傷！親愛的媽媽，您安息吧！期待我們天家再相會的那一天！

責任編輯：張應元